冷水铺的生活困境
一九三二年(农历壬申年),兵荒马乱,民不聊生。当时襄河西面比较太平,很多河东的人纷纷逃往河西避难。我的祖父也把妈妈和桂珍母女俩领到了冷水铺,和我们住到了一块。这时的冷水铺热闹异常,有牛马行、荒货行、棉布棉纱行、米行、猪行……等交易处。
冷水铺民风纯朴,人们穿着打扮略显原始。河东逃荒过去的人都比冷水铺的人穿着也略显时髦。冷水铺的人看见逃荒的人们寄售在荒货行的旧衣服便宜,便都争相购买。寄售的东西种类繁多,其它的东西更是购买者如云。因此,这儿的市场一片繁荣。
我们全家就住在钟祥县冷水铺高庙陈中德伯伯的家里。他老人家性格耿直,为人忠厚,对人和蔼可亲。他家是一个佃农,其房子、田地、耕牛都是他的老表马庆长的。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标标准准的无产者。全家每年辛苦劳动,没有穿一点好衣服,也没有吃上什么好东西,只是紧紧巴巴辛辛苦苦地过日子而已。
河东来逃荒的人都住在冷水铺周围。他们都把自己心爱的东西拿到荒货行变卖了以后再去买米吃。当时虽说有米卖,但是价钱却很贵。我们一家九口人没有一点油水,每天最少要吃十斤米,甚至十斤米也不够吃。但是,哪来的这多米吃呢?这样只好吃水草、蚕豆叶、树叶、野菜等。每天只吃两顿稀粥,二三月间日子长,一天到晚难得熬,总是饿着肚子。没有柴烧,就捡稻草蔸烧。
小叔一家也逃荒到了冷水铺。为了解决烧柴问题,我和小叔每天上山砍柴。冷水铺的荒丘山凹,到处留下了我们的足迹。一担柴割完时,已经是饿得肚皮贴着后脊梁两眼冒金星了。饿着肚子把一担柴挑回来,只能吃两碗稀菜粥。心想:哪一天能吃上一顿白米饭就好了。但是这样的日子却是天天难过天天过。我家把耕牛、衣服、几床新棉被、在丁家营纺的几十斤棉纱、一对银手镯等等能变卖的都变卖了,全部用来买米吃,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我祖父已经快七十了。父亲对祖父很是孝敬,同祖父说话时总是和颜悦色,对祖父的生活总是尽其所能百般照顾。祖父喜欢喝点酒。虽说是在外逃荒,大家都经常吃不饱肚子,但是父亲总是想法弄点酒,要祖父每天喝一点。哪怕只是一点点,也要给祖父解解馋的。孝道之心难能可贵呀!从这点也可以反映出我父亲一种优秀的人品。
由于米贵,也买不起米了,于是我们全家都出去讨米。全家讨一天,还不够一斤米。讨了一个星期左右,简直就讨不下去了。讨米的人真是太多了。冷水铺的人都说:“你们讨米的人太多了,我们哪有这么多的米给你们?”更有甚者,对讨米的人冷嘲热讽恶语相加还大动拳脚。一天,妈妈领着桂珍讨米到了一个大户人家。这家正在灯红酒绿推杯换盞。看到穷鬼站在门外,顿觉扫兴,于是,对着桂珍脏话连篇出言不逊。妈妈沉不气了,只好据理力争。这伙人急红了眼,仗着酒劲,欲对这对弱母女俩动粗。世上当然还是好心的人多。就是一些好心的人才劝阻了这场马上就要升级的纷争。妈妈和桂珍气得也是被吓得真哭。米没讨到,却还受了一肚子的气。
冷水铺的春天,漫山遍野的野花的花香伴着阵阵微风,伴着绿草,伴着兰天白云,应该是会给人一个好心情的。但是,母女俩的心情却坏到了极点。回来中德伯的家时,桂珍沮丧着脸对着妈妈说:“妈妈,就是被饿死,我再也不想去讨米了。”
我们在冷水铺过了四十多天。丁家营来人说:“红军和赤卫队把毛匪赶到西面的汉江边去了。丁家营的人已经到永隆河赤色地区去接了头,成立了农会组织。有了赤卫队,现在不怕毛匪了,很多人都回到丁家营去了。”
大家一听到这个好消息,都纷纷奔走相告。这样,逃荒到冷水铺的人们就决定要回到丁家营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