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腐先生
父亲年轻时,帮人做散工,日子过得很清苦。但在这种困难条件下,父亲却酷爱读书。只有农闲时节,我的父亲才能去私塾读书。他在私塾名列前矛,各方面很是优秀。
后来,父亲们父子三人到永隆河街上去做豆腐。就是在繁重的劳作间隙,父亲也要经常把书拿出来读。他的刻苦学习的精神真是让人们佩服。
我家的豆腐越做越好,顾客也越来越多。特别是河里的一些船老板都有钱,不管冷热集总是要买豆腐吃的。半夜都有人来我家叫门买豆腐。生意好,人手少,有时就从乡下调兵支援。祖母,母亲,妈妈轮流帮忙。父亲做豆腐是一把好手。从推磨到过滤,再到烧浆点浆、做成成品的每一道工序,父亲都是技艺娴熟,操作认真。他在我家的豆腐生意中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。
后来,父亲却没做豆腐了,把做豆腐的生意交给了祖父和叔父二人,他回到丁家营光宏的老屋里去从事起了教书的行当。生意那么好,也不知父亲为什么还要去教书。可能是当时的教书先生太少了吧?可能是他当时太优秀了吧?可能是当时自家门的子女们找不到合适的教书先生吧?总之,他去教了一年多的书。这短短的一年多,却给丁家营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他教书时,还抱着我到学堂里去玩。我偶然在父亲的座位上碰了一下头。正要哭时,见父亲把桌子拍了几下,一边拍,一边说:”谁叫你碰我的孩子的头的?”
连叫了两声,我也就没有哭了。这点丁国仕老师知道,后来他还经常对我提起这件事。他那时正在从我的父亲读书。
父亲做豆腐是行家里手,教书也很不错。他做过豆腐,教过书,一生从事过两个职业,所以就有人称我父亲为
“豆腐先生”。这个“豆腐先生”的荣誉称号,是对我父亲人生经历的褒奖和肯定。意思是说,我父亲既能文又能武,拿起书本能教书,拿起工具会干活,是一个全才之人。在当时的社会,象我父亲这样的“全才”之人,真是太少了!
已未年淹水
一九一九年(农历已未年)六月间,当我快四岁的时候,汉江大堤决口了。洪水从钟祥一泄而下,道路淹了,田地淹了,好多台基也淹了。永隆河及江汉平原的很多地方成了一片汪洋泽国。
人们纷纷跑到高处躲避洪水,母亲也带着我在存爽的屋里避水。因为他的台基高,堂屋里只有花水,很多人都在他家避水。在他的堂屋中间,用几条长板凳搁着一个晒簸。母亲和我睡在晒簸上面,晒簸下面全是脚背深的水。我当时病得很厉害,但看到别人在吃玉苞,我也要吃。大家都说我病了,不能吃这种不容易消化的食物。可是我由于太过于幼小,当时甚至没觉得我在害病。吃饭时,母亲端来一碗碎麦米粥,我尝了一口,嫌没煮烂,不想吃了。母亲也不勉强,只是唉声叹气。
淹水后,人们出行和来往只能靠船只进行。祖母放心不下我这个孙子,她坐船到存爽屋里来看我。祖母对着母亲指责她不会带孩子,说如果再让母亲这样带下去,这孩子过几天要死在她手里。但我总觉得我好象没什么,不是在害病。
我只是想臭豆腐吃。要知道,人们只有到了冬天才去做臭豆腐的呀。在六月天,在到处是洪水的时候,到哪去弄这样的食物呢?于是她们杷豆腐搁置一段时间,等到臭了再放点盐,端给我吃。我一闻,就恶心,又不想吃了。大家一片唏嘘之声,都说我的病不会好了,没有救了。
为了能让我生存下去而不至于夭折,祖母从母亲手里接管了对我的监护权,亲自来照看我。祖父说我瘦得象一个螳螂了。每天大便拉血,脱肛。每次便血脱肛后,祖母就立即拿出了她预先准备的一只旧鞋底,把我抱着伏在她的腿上,她边流着眼泪,边帮我把脱出来的肛小心翼翼地慢慢挨进去。每当把肛挨进去后,我的祖母就会长长地叹上一口气。这口气代表着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怜惜之情,代表着一种如释重负,也代表着一种无奈。在那种年代,她只能用这种原始的,无可奈何的方法在护理着我。
听别人说,吃乌龟肉可以治好便血脱肛这个病,祖父母立即效仿。祖父在永隆河做豆腐,每天就上街买乌龟送回丁家营家里。祖母亲自操作,做好后单独给我一个人吃。我也很喜欢吃。说来真是神奇,吃了一段时间的乌龟肉后,我的病情居然大为好转。
洪水退后,祖父把我带到永隆河去住。他边做豆腐生意,边细心地照料我。我每天能吃到新鲜的豆制品,营养条件大为改善。在永隆河,我的心情也好极了。祖父每天早晨带我去吃牛肉豆饼,并嘱咐卖牛肉豆饼的老板要多放牛肉,少放豆饼,多放红辣椒,一碗算两碗的钱。医生说要禁这禁那,谁知我却越吃病越好得快。经过一段时间后,我的身体完全康复,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欢笑、以前的活泼。这样好几年我就住在了永隆河,和祖父、父亲及叔父生活在了一起。我和街上的小伙伴们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,兴致极高地看父亲用石磨把一片片豆瓣变成豆浆,再把热气腾腾的豆浆娈成水楞楞的豆腐。我也和小伙伴们到码头上去欣赏河里特有的喧闹声。有了大把戏,我还可以和叔父一起去一饱眼福。
我把我的童年彻底融入了永隆河。只有过春节时期,我才随着祖父们回到丁家营的家里团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