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年,山东安丘年景很不好,先是旱灾蝗灾,继而又是洪水涝灾,庄稼无收。农民百姓四处逃荒,流离失所。姓杨的这家人也失去了生活来源,无有办法维持生计,家中生活非常困难。这天,杨妻忽然想起当年丁前溪说过的话,她犹豫了一会儿,就对丈夫说:“要不你去趟诸城东南乡丁家看看,能不能先借点粮食度荒?”老杨说:“这都多少年的事了,他哪里还能记得!”杨妻说:“如果这法子不行,那我们只好也去逃荒吧。”老杨犹豫再三,也是实在没有办法,只好抱着一线希望,去诸城丁家看看再说。
老杨一路跋山涉水,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,终于来到了诸城县东南乡的西南庄村,打听着来到丁前溪家大门口,让门人通报说,安丘杨某来访。丁前溪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,说,不认识此人。门人出来告诉杨某,老杨意识到是自己没把事情说清楚,就对门人说:“再烦你对丁客官通报,就说我是当年他阴雨天在安丘住过宿的那家主人杨某。”门人进来如此这般对丁前溪一说,他猛然间就记起来了那家人施恩不图报的往事,连忙喊着:“快请!快请!”自己也顾不得穿好鞋,慌乱中踢踏着鞋后跟就跑出了大门,先深深的向老杨施了一礼,紧接着就拉住老杨,把他让到客厅上座。相互寒暄一番,又说了一些相互倾慕、相互思念的话。谈话间,丁前溪见老杨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,脚上的鞋子也破了,还漏出了脚趾头,心中很是不忍,连忙拿出自己的新衣服先让老杨换上。又把他让到暖和的炕上,隆重设宴,盛情款待。其招待规格,大大超乎寻常。席上,他俩推杯换盏,喜笑欢欣。喜悦之情,溢于言表。
第二天,丁前溪请来了裁缝师傅,专门为杨某量体裁衣。从头到脚,里外全新。又吩咐连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衣服也要给做齐。老杨感动得流下了热泪,连声说:“谢谢!谢谢!”
丁前溪一直陪着老杨一连住了几天。老杨想到家中的困难情景,几次想向丁前溪借粮借钱,不是让丁前溪拿话岔开了,就是自己有点不好意思,羞于开口,他很是犯难。
就这样,又是数天过去了,丁前溪就是不说赠别的话。
老杨越来越着急,吃不好,睡不宁,实在忍不住了。这天,他对丁前溪说:“我在这里已经住了这么些日子了,让你这样破费,真是不好意思。太给你添麻烦了!我算是享老了福了。实不相瞒,我老家安丘遭了大灾,家里生活已经很困难了!我来的那天,家里还有不到一升米了,不知这些天,我老婆孩子怎么过日子呢。我来这里,就是想向你借点钱粮,回去维持生活,度过荒年。”
丁前溪说:“这事杨兄不要担心,我已经代为料理了,希望你尽管放宽心。好不容易来一趟,就多住几天吧,咱兄弟俩好好的说说话。等你走时,我一定帮你解决路费。”
丁前溪知道杨某好赌钱,就找来一些闲人陪他一块玩玩。暗地里,丁前溪嘱咐众赌徒,一定要多输少赢,凡是输了的钱,全由自己垫上。就这样,又玩了几天,算来杨某也赢了百余金。老杨又提出要告辞,丁前溪这才摆了欢送酒宴,依依不舍的为他送行。
杨某牵挂妻儿,心急如焚,恨不得插翅飞回家。他携带百金,抄走近道,脚不停步,一路急行,回到安丘家中,大喊着:“我回来了!”妻子急忙出来迎接他。一见妻子,杨某大吃一惊:只见妻子浑身上下焕然一新,全都换上了整齐的新衣服,一派贵夫人打扮,身边还有婢女服侍呢!他睁大了眼睛,简直不敢相认了。他忙问:“你快说说,这是怎么回事?”妻子说:“自你那天去诸城后,第二天就来了一个车队,满载着衣服被褥,布帛绸缎,还有粮食畜禽,果品菜蔬。到咱家后,就忙着卸车,一下子把咱家都快堆满了。你看,还有你一年四季的新衣服呢!我问是谁的东西,他们说,这是诸城丁前溪让送来的。并且还给了一个又勤快又能干的婢女伺候我呢!他们还说,让我放心,要留你在那里多住些日子呢!”杨某听了妻子的话,对丁前溪很是感激。他这才明白丁前溪所说的代为料理是什么意思了!他遥空向丁前溪所住的南面方向深深一拜,连声说:“谢谢恩人了!谢谢恩人了!”
有了这些钱物的接济,杨某不但安稳的度过了荒年,他还又经营了一些小本生意。后来,生意越做越大。从此,家业振兴,过上了小康生活,他再也不去经营那些小赌场一类的旧业了。
受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,这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,在丁前溪身上又一次得到了体现。
这一美丽动人的感恩故事,后来被清朝初期的大文学家蒲松龄听说了,就精心加以整理,编入了他的著名著作《聊斋志异》中,至今被人们传颂。
附:丁前溪
丁綵,号前溪,大村天台丁氏六世祖。有小令行世。蒲松龄《聊斋志异》卷三《丁前溪》篇记载其游侠好义之故事。《聊斋志异·丁前溪》全文如下:
丁前溪,诸城人。富有钱谷。游侠好义,慕郭解之为人。御史行台按访之。丁亡去,至安丘,遇雨,避身逆旅。雨日中不止。有少年来,馆谷丰隆。既而昏暮,止宿其家,莝豆饲畜,给食周至。问其姓字,少年云:“主人姓杨,我其内侄也。主人好交游,适他出,家惟娘子在。贫不能给客,幸为垂谅。”问:“主人何业?”则家无资业,惟日设博场,以谋升斗。次日,雨仍不止,供给弗懈。至暮,剉刍,刍束湿,颇极参差。丁怪之。少年曰:“实告客:家贫无以饲畜,适娘子撤屋上茅耳。”丁益异之,谓其意在得直。天明,付之金,不受,强付少年持入。俄出,仍以返客,云:“娘子言:非业此猎食者。主人在外,尝数日不携一钱,客至吾家,何遂索偿乎?”丁赞叹而别。嘱曰:“我诸城丁某,主人归,宜告之。暇幸见顾。”数年无耗。值岁大饥,杨困甚,无所为计。妻漫劝诣丁,从之。至诸,通姓名于门者。丁茫不忆,申言始忆之。躧履而出,揖客入。见其衣敝踵决,居之温室,设筵相款,宠礼异常。翌日,为制冠服,表里温暖。杨义之,而内顾增忧,褊心不能无少望。居数日,殊不言赠别。杨意甚急,告丁曰:“顾不能隐,仆来时,米不满升。今过蒙推解,固乐,妻子如何矣!”丁曰:“是无烦虑,已代经纪矣。幸舒意少留,当助资斧。”走伻招诸博徒,使杨坐而乞头,终夜得百金,乃送之还。归见室人,衣履鲜整,小婢侍焉。惊问之。妻言:“自君去后,次日即有车徒赍送布帛菽粟,堆积满屋,云是丁客所赠。又婢十指,为妾驱使。”杨感不自已。由此小康,不屑旧业矣。
异史氏曰:“贫而好客,饮博浮荡者优为之;最异者独其妻耳。受之施而不报,岂人也哉?然一饭之德不忘,丁其有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