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五八年是个丰收年。由于大跃进秋翻地为了抢进度,粮食没来得及收回来就翻到了地下,加上当时浮夸风盛行,各地虚报粮食产量,秋后国家把“多余”的粮食调走,生产队留下来的粮食很快吃光,共产主义大食堂坚持不久就散了灶,不得已又恢复了家庭起火做饭。
首先遇到的难题是,不少人家无锅做饭。大炼钢铁时各家都有“献铁”任务,为了完成任务,不少人家不得不把饭锅砸碎,当作废铁献给了人民公社,当时谁也没想到“共产风”会这么快结束。还好,我们家有两口锅,献了一口还剩了一口,烧饭问题总算解决了。
第二个难题就是缺粮问题,也是最严重的问题。一九五九年春节刚过,全村绝大多数人家粮食已经吃光。为了帮助农民度过饥荒,国家动用了储备粮。国家储备粮也是有限的,每人每天只能发给二两毛粮,由生产队统一加工,加工成成粮为一两九钱三。为了防止寅吃卯粮,每天发放一次,一个五口之家一天还领不到一斤成粮。在副食品十分匮乏的当时,这点粮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填饱肚皮的。
刚一开春,人们就争先恐后的到野地里寻找前一年秋天丢弃的干萝卜叶、干白菜叶以及秋翻地时翻到地下的冻土豆。以前象这样的干菜叶只能做猪饲料,可当时却成了人们餐桌上不可多得的美味,就连城里人也到农村来抢购。一时间干萝卜叶干白菜叶的价格疯长,很快涨到每斤三十几元,这在当时简直就是天价。一斤干巴菜叶的价格相当于城里一般职工的月工资,相当于我们所在生产队一线劳动力一年挣的工分钱。那时,我们家天天都在挨饿,家中的干菜叶并没有多少,为了换钱花也不得不含泪拿出一部分卖掉。
到了夏季,人们就挖野菜剥树皮来充饥。树皮很快剥光,就只能挖野菜了。记得每天放学后,我就和弟弟妹妹们上地里挖野菜。灰菜、猪毛菜、车轱辘菜、苣荬菜、苦麻菜、苋菜、马齿苋等什么野菜都挖,最受欢迎的就是苣买菜了。我们将一筐筐野菜运回家,母亲用水焯一下攥成菜团。早晚用野菜掺上少许玉米面馇糊涂粥,中午用野菜粘上少量玉米面蒸菜团,一天三顿全家人都是以野菜为主,吃得人人面黄肌瘦,甚至浮肿。即使如此,每餐也需定量,不然,就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。
秋天,新粮下来了,人们总算从多半年的饥饿中挣扎过来,但仍然吃不饱饭。根据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每人每天只能吃到一斤毛粮。当时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叫做“够不够,三百六,不够国家凑。”说的是粮食不能自给,由国家向农民返销粮食。我们家所在的生产队年年吃反销粮。
一九六零至一九六二连续三年,我们国家遭受了严重自然灾害,又值前苏联逼债和政策失误,天灾人祸,雪上加霜,社会主义建设速度明显放慢,甚至倒退,国民经济异常困难,粮食和其它副食品都异常匮乏。那时,为了填饱肚皮我们不得不将粮食连皮上磨,不管玉米、谷子、糜子、稗子什么都是一磨到底,糠皮和粮一起吃,有时还要掺上大量野菜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“文革”。